改革开放以来,我国的经济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,但在文明、礼仪方面,却既有进步之处,也有停滞不前甚至退步的地方,在这方面,到“该争口气”的时候了
有人说我正统,有人说我保守,我一概不认。我虽然年过古稀,但自认为还不是古董。虽近视,却还能看清天地间的赤橙黄绿;虽听力稍有减退,可还能辨得人世的宫商角徵羽。我自己的评价是:“守”而不旧。
作为父亲,儿子有什么想法,我说:不妨试试。作为公民,我为改革开放的巨大成就欢呼。开车,学学;电脑,玩玩;微信,用用……老伴曾说我“老不正经”。故我以为不旧也。至于“守”,那就是不轻易放弃自己于事、于理的基本观点而已。当然,这些观点往往难免有时代的烙印。
譬如,有人说中国人这不好、那不行,我就气不打一处来:外国人就都好、都行?外国人都是双眼皮,是吗?这样的话,我理直气壮地说了好多年,近来却有点底气不足了。
在公园里散步,迎面走来两位先生,高高的个子,着一身品牌衫,器宇轩昂,风度翩翩。不料,其中一位忽然“啪”的一声,吐出一口痰。声音很脆,那痰嗖地画了一条长长的弧线,落在远远的地上。那个熟练,看来,这位先生已非一日之功。这时,我身后有人低声说:瞧,这就是中国人!我回过头,想说什么,可嘴一张,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退休之后,我几乎天天到公园去晨练。从家到公园,要过一条街。过街的红灯亮时,众人站在街边等候。可有几位老人,不知是没有看见红灯,还是别的什么原因,仍然颤颤巍巍地埋头过街。我连忙喊道:“老人家,危险!等等吧!”有两位老人停了一下,左右看了看,又继续往前走了。另外的人似乎什么也没听见,照旧前行。我有点急了:“喂……”这时,我身后有人开了腔:“别喊了,这就是中国人!”我回过头:“你……”说了一个字,没了下文,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我不时驾车,但属于“老头面”,慢慢爬。一次,我拉着几个朋友外出,在一个街口排着长队,等灯左拐弯。左拐弯的绿灯亮了,我刚起动车,右边直行道上几辆车,呼呼地陆续挤进拐弯道。我连忙点了一脚刹车,差点撞上加塞儿的车。“怎么开的车!”我有点气急。后座的一位朋友道:“唉,中国人就这样!”我有点不快:“老弟,你怎么也这样说话!”没想到另一位朋友说:“老兄,这算什么,还有更勇敢的呢!”我没好气:“是杀人吗?”“那倒不是。”“是啥呀?”朋友说了一件事。
有一天,他搭一个小伙子的车外出到郊区办事。车经过一个路口,前面是红灯,可车竟直闯了过去。他大声道:“红灯!”开车的小伙子若无其事:“喊啥呀!没警察,也没有摄像头!”他无言,只有一身冷汗。
又一次,几个同学在一家餐馆小聚。老同学许久不见,少不了有许多话说。可是,邻近桌上几位正在旁若无人地神侃,话语声虽然没有惊天动地,却也穿堂过屋。动情处,还唾沫星四溅地划上几拳。我们说话根本听不清。一位同学叹了一口气:“唉,中国人!”我无言。
…………
面对这一桩桩、一件件事情,我的思绪乱了,甚至有几分迷茫。中国人的对应面,那就是外国人了。外国人怎么样呢?我出过几次国。细想起来,人家的确有些不同。
在国外办事,是离不开车的。可闯红灯的事,我从未见过。郊区的一些路口,既没有红绿灯,更没有警察,只有一条横线,线后一行字:“stop”(停车)。经过的车辆,哪怕路上根本没有人,也要在线后面停下来,瞭望一下再通过。当时我见了,在心里发出一声“唉!”不知是赞叹还是感慨。
在国外,行人也是不闯红灯的。也许是习惯,也许是比我们更珍惜生命。排队,似乎也是一种习惯,无论是车还是人。在公共场合,需要排队的时候,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,都本能地静静排队等候,那里并不拉什么绳子,更没有人管理。有人告诉我,在国外,要找中国人很容易,在公共场所,特别是在餐馆里,你听见哪里吵吵的声音最大,就奔那里去,准没错。我在国外特意验证了一下,果不其然。
在不少人眼中,我是“爱祖国”、“爱人民”到了“很”的程度,为伟大的中华民族自豪也到了“非常”的程度。但是,今天某些中国人的种种表现,也的确让我想了许多。
没有人怀疑中国是文明古国、礼仪之邦。可是,如果昨天是怎样今天就一定跟昨天一样,那还有什么“历史”可言呢?曾经的辉煌,并不等于今天的灿烂。当年世界上最强大的中华古国,不是曾经也沦为过列强瓜分的对象吗?于是有当年的救亡图存,有今天的中华复兴梦。忘记历史,意味着背叛;躺在历史的五彩光环下自我陶醉,不仅没有现在,更没有未来。
有种种不文明表现的人,当然不是中国人的全部,也可能只是中国人中的少数。但是,这些不文明行为的危害之烈,实在令人吃惊,不仅在国内损害了良好社会风气的建设,广受诟病,而且远涉重洋,在外国人面前撒了中国人一头一脸的灰。
改革开放以来,我国的经济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。但是,不能不承认,在文明、礼仪方面,我们既有进步之处,也有停滞不前甚至退步的地方。我们讲的“复兴”,当然应该包括精神文明。“十年树木百年树人”。国民素质的提高,精神文明的复兴,需要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不懈努力,比经济上的崛起更加不容易。而且,没有精神文明、文化的复兴,经济的发展和繁荣是很难持久的。
恕我直言,我们在文明、礼仪建设方面下的力量实在太不够了!恶果已经充分显现,亡羊补牢为时未晚。文明、礼仪建设当然应该加大力度,全民动员,上下努力。外国人良好的文明习惯,要虚心地学。但仅这些还不够。存在决定意识,这是一个最基本的道理。制定、实行各种经济和社会政策,一定要有利于提高国民素质,有利于文明、礼仪建设。此乃精神文明建设之本。本末齐抓,成功可望;舍本求末,无异缘木求鱼。
我们正在为实现中华民族的复兴梦而奋斗。中华民族的复兴,是中国政治、经济的复兴,也将是文明古国、礼仪之邦的复兴。我们努力,我们期待。
《小康》2015年02月上